第111章 平津侯主父列傳[第2頁/共7頁]
臣聞周有天下,其治三百餘歲,成康其隆也,刑錯四十餘年而不消。及其衰也,亦三百餘歲,故五伯更起。五伯者,常佐天子興利除害,誅暴禁邪,改正海內,以尊天子。五伯既冇,賢聖莫續,天子孤弱,號令不可。諸侯恣行,彊陵弱,眾暴寡,田常篡齊,六卿分晉,併爲戰國,此民之始苦也。於是彊國務攻,弱國備守,合從連橫,馳車擊轂,介冑生蟣虱,民無所告愬。
建元元年,天子初即位,招賢能文學之士。是時弘年六十,徵以賢能為博士。使匈奴,還報,分歧上意,上怒,覺得不能,弘乃病免歸。
弘為人意忌,外寬內深。諸嘗與弘有卻者,雖詳與善,陰報其禍。殺主父偃,徙董仲舒於膠西,皆弘之力也。食一肉脫粟之飯。故交所善來賓,仰衣食,弘奉祿皆以給之,家無所餘。士亦以此賢之。
臣聞天下之患在於土崩,不在於崩潰,古今一也。何謂土崩?秦之季世是也。陳涉無千乘之尊,尺土之地,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以後,無鄉曲之譽,非有孔、墨、曾子之賢,陶朱、猗頓之富也,然起僻巷,奮棘矜,偏袒大喊而天下從風,此其故何也?由民困而主不恤,下怨而上不知,俗已亂而政不脩,此三者陳涉之所覺得資也。是之謂土崩。故曰天下之患在於土崩。何謂崩潰?吳、楚、齊、趙之兵是也。七國謀為大逆,號皆稱萬乘之君,帶甲數十萬,威足以嚴其境內,財足以勸其士民,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為禽於中原者,此其故何也?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,當是之時,先帝之德澤未衰而安土樂俗之公眾,故諸侯無境外之助。此之謂崩潰,故曰天下之患不在崩潰。由是觀之,天下誠有土崩之勢,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惡而危海內,陳涉是也。況三晉之君或存乎!天下雖未有大治也,誠能無土崩之勢,雖有彊國勁兵不得旋踵而身為禽矣,吳、楚、齊、趙是也。況群臣百姓能為亂乎哉!此二體者,安危之明要也,賢主所留意而深察也。
及至高天子定天下,略地於邊,聞匈奴聚於代穀以外而欲擊之。禦史成進諫曰:“不成。夫匈奴之性,獸聚而鳥散,從之如搏影。今以陛下大德攻匈奴,臣竊危之。”高帝不聽,遂北至於代穀,果有平城之圍。高天子蓋悔之甚,乃使劉敬往結和親之約,然後天下忘兵戈之事。故兵法曰“發兵十萬,日費令媛”。夫秦常積眾暴兵數十萬人,雖有覆軍殺將係虜單於之功,亦適足以樹敵深讎,不敷以償天下之費。夫上虛府庫,下敝百姓,甘心於本國,非完事也。夫匈奴可貴而製,非一世也。行盜侵驅,所覺得業也,本性當然。上及虞夏殷周,固弗程督,禽獸畜之,不屬為人。夫上不觀虞夏殷周之統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大憂,百姓之所痛苦也。且夫兵久則變生,事苦則慮易。乃使邊疆之民弊靡愁苦而有離心,將吏相疑而外市,故尉佗、章邯得以成其私也。夫秦政之以是不可者,權分乎二子,此得失之效也。故周書曰“安危在出令,存亡在所用”。願陛下詳察之,少加意而熟慮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