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睜了眼看[第1頁/共3頁]

冇有突破統統傳統思惟和伎倆的闖將,中國事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。

偶然碰到彰明的史實,瞞不下,如關羽嶽飛的被殺,便隻好彆設騙局了。一是宿世已造夙因,如嶽飛;一是身後使他成神,如關羽。定命不成逃,成神的惡報更滿人意,以是殺人者不敷責,被殺者也不敷悲,冥冥中自有安排,使他們各得其所,正不必彆人來吃力了。

(邇來有人覺得新墨客的做詩頒發,是在出風頭,引同性;且遷怒於報章雜誌之濫登。殊不知即便無報,牆壁實“古已有之”,早做過頒發構造了;據《封神演義》,紂王已曾在女媧廟壁上題詩,那發源實在非常之早。報章能夠不取口語,或架空小詩,牆壁卻拆不完,管不及的;倘一概刷成玄色,也另有破磁可劃,粉筆可書,真是窮於對付。做詩不刻木板,去藏之名山,卻要隨時頒發,固然很有流弊,但大抵是難以根絕的罷。)

中國的文人,對於人生,――起碼是對於社會征象,向來就多冇有正視的勇氣。我們的聖賢,本來早已教人“非禮勿視”的了;而這“禮”又非常之嚴,不但“正視”,連“平視”“斜視”也不準。現在青年的精力未可知,在體質,卻大半還是哈腰曲背,低眉紮眼,表示著老牌的老成的後輩,馴良的百姓,――至於說對外卻有大力量,乃是近一月來的新說,還不曉得究竟是如何。

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。

現在,氣象彷彿一變,到處聽不見歌吟花月的聲音了,代之而起的是鐵和血的讚美。但是倘以欺瞞的心,用欺瞞的嘴,則不管說A和O,或Y和Z,一樣是子虛的;隻能夠嚇啞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謂攻訐家的嘴,滿足地覺得中國就要複興。不幸他在“愛國”大帽子底下又閉上了眼睛了――或者本來就閉著。

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麵,用瞞和騙,造出奇妙的逃路來,而自發得正路。在這路上,就證明著百姓性的膽小,怠惰,而又巧滑。一天一天的滿足著,即一天一天的出錯著,但卻又感覺日見其名譽。在究竟上,亡國一次,即增加幾個殉難的忠臣,厥後每不想光複古物,而隻去歌頌那幾個忠臣;遭劫一次,即形成一群不辱的節女,事過以後,也常常不思懲凶,侵占,卻隻顧歌頌那一群節女。彷彿亡國遭劫的事,反而給中國人闡揚“兩間正氣”的機遇,增高代價,即在此一舉,應當一任其至,不敷憂悲似的。天然,此上也無可為,因為我們已經借死人獲得最上的名譽了。滬漢義士的悲悼會中,活的人們在一塊很可佩慕的高大的木主下相互吵架,也就是和我們的前輩走著同一的路。

“作善降祥”的古訓,六朝人本已有些思疑了,他們作墓誌,竟會說“積善不報,終自欺人”的話。但厥後的昏人,卻又瞞起來。元劉信將三歲癡兒拋入蘸紙火盆,妄希福佑,是見於《元典章》的;腳本《小張屠焚兒救母》卻道是為母延命,命得延,兒亦不死了。一女願侍痼疾之夫,《醒世恒言》中還說終究一同他殺的;厥後改作的卻道是有蛇墜入藥罐裡,丈夫服後便病癒了。凡出缺點,一經作者裝點,後半便大略竄改,使讀者落誣妄中,覺得人間委實儘夠光亮,誰有不幸,便是自作,自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