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[第2頁/共3頁]

調子清冷得如荷上之露,是煮沸的草藥,敷著你那些安閒不了的創口。你還不曉得安閒是甚麼嗎?這夜啊,竟有那般深的感激令人泫然涕淚,莫辨悲喜。

想當年梅先生紅遍大江南北、紅遍天下的盛況,自是他開創新京戲的成果。

苦楚蒼勁的歌聲映照出蒼茫雨天,以及很多年後的蒼茫雨天。唱鬚生的言菊朋四十歲後嗓子壞了,改走精美纖巧、講究神韻的門路。

這浮華的世,鼓譟的白天,夜深沉啊,那一方戲台,無跡可尋,我卻在一些錄製粗糙的舊灌音帶裡尋到了昔日風騷。

我揹著書包自馬頭牆下顛末,《玉堂春》尖著嗓子繞著城牆扭轉,餘音嫋嫋,不斷如縷,冇有停止,彷彿一個線性標記。

我們在庸碌的餬口和世俗的代價觀裡輕易偷生,如許明麗的眼睛早就被怠倦的眼睛代替。而荀慧生的眼睛畢生都傲視生姿。

言慧珠的《玉堂春》超出暮秋花蔭鞦韆架,沉沉前奏販子得令人泫然,小人物的歌哭歡笑,一應心聲掙紮踉蹌,枉想翱翔,枉想成針,成刺,成鋒刃,成悲忿,成重諫。

《天女散花》是梅蘭芳六十歲今後,扮相不再甜美,而一世修為卻融得剛好的精美戲目。它是有脾氣的,是有情感的,是沉澱下來的老酒。

徽班進京一百五十年以後,京劇這個劇種已到了成熟的階段,妥當的竄改與衝破足以把它推到登峰造極的境地,梅先生就是擔負它的人。但是再過五十年,京劇未逃脫它由盛而衰的運氣。

舊光陰又返來,民國或更早……20世紀70年代的舊巷,“□□”的餘幸,長滿厚厚的苔蘚,馬頭牆上荒草叢生,古城牆磚石厚重,芰荷勾角鐵畫斑紋的瓦當,你不細看,它就已藏在你懷舊的認識裡,但是有一天它會消逝。

莽靈山藤牽蔓掛,作踐了幾領□□……任憑我三昧罷、遊戲毗耶。百般生也滅也迷也悟也,管他憑麼掙紮,著了說話筆墨須差。

以藝術為生命的人,在當今的社會已未幾見了。何況詩書畫相伴平生,隻為加強涵養,增加唱戲時的秘聞。

言慧珠:美人

風吹闌葉《民國的秋波》

荀慧生扮演的蘇三,穿囚衣、戴桎梏,淒哀的神采裡儘透著蝕骨的嬌媚,嬌媚裡竟另有深一層的歡樂。她(他)略偏了頭,淒淒哀哀又利落地一起唱下去,□□似的聲音,這聲音他用書畫詩詞浸淫了四十多年。

你觸不到它的遠,摸不到它的高。雲頭在上,風在遠風以外。

休掙紮,掙也是它,放也是它。

當年言慧珠就是在風雨如晦的日子,被父親言菊朋站在簷下教唱:“一輪明月照窗下,陳宮心中亂如麻……”

梅蘭芳:風吹荷葉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