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十一[第1頁/共6頁]

符讀書城南一章，韓文公以訓其子。使之腹有詩、書，努力於學，其意美矣。然所謂“一為公與相，潭潭府中居，不見公與相。起家自犁鋤”等語，乃是覬覦繁華，為可議也。杜牧之寄小侄阿宜詩亦雲：“朝廷用武功，大開官職場。願爾出門去，取官如驅羊。”其意與韓類也。予向為陳鑄作城南堂記，亦及此意雲。

東坡初赴惠州，過峽山寺，不值仆人，故其詩雲：“山僧本幽獨，乞食況未還。雲碓水自舂，鬆家聲為關。石泉解娛客，琴築鳴空山。”既至惠州，殘臘獨出，至棲禪寺，亦不逢一僧，故其詩雲：“江邊有微行，詰曲背都會。平湖春草合，步到棲禪寺。堂空不見人，老稚掩關睡。所營在一食，食已寧複事。客行豈無得？施子淨掃地。風鬆獨不靜，送我作鼓吹。”後在儋耳作觀棋詩，記遊廬山白鶴觀，觀中人皆闔戶晝寢，獨聞棋聲，雲：“五老峰前，白鶴遺址。長鬆蔭庭，風日清美。我時獨遊，不逢一士。誰歟棋者？戶外屨二。不聞人聲，時聞落子。”其孤單蕭瑟之味，能夠想見，句語之妙，一至於此。

家諱中字

自古蠻夷之臣來入中國者，必為人用。由餘入秦，穆公以霸，金日磾仕漢，脫武帝五柞之厄。唐世尤多，執失思力、阿史那社爾、李臨淮、高仙芝、渾瑊、李懷光、（足夾）跌光顏、朱邪克用，皆立大功名，不成殫紀。然亦在朝廷以是禦之，不然為郭藥師矣。儻使中國漂亮，翻努力於異域，忌懦夫以資敵國者，固亦多有。賈季在狄，晉六卿以難堪日至；桓溫不能留王猛，使為苻堅用；唐莊宗不能知韓延徽，使為阿保機用；皆是也。西夏曩霄之叛，其謀皆出於華州士人張元與吳昊，而其事本末，國史不書。比得田晝承君集，實紀其事雲：“張元、吳昊、姚嗣宗，皆關中人，負氣俶儻，有縱橫才，相與和睦。嘗薄遊塞上，觀覘山川民風，有經略西鄙意。姚題詩崆峒山寺壁，在兩界間，雲：‘南粵兵戈未息肩，五原金鼓又轟天。崆峒山叟笑無語，飽聽鬆聲春晝眠。’範文正公巡邊，見之大驚。又有‘踏破賀蘭石，掃清西海塵’之句。張為鸚鵡詩，卒章曰：‘好著金籠清算取，莫教飛去彆人家。’吳亦有詩。將謁韓、範二帥，恥自屈，不肯往，乃礱大石，刻詩其上，使壯夫拽之於通衢，三人從後哭之，欲以鼓勵二帥。既而果召與相見，遲疑未用間，張、吳徑走西夏。範公以急騎追之，不及，乃表姚入幕府。張、吳既至夏國，夏人倚為謀主，以抗朝廷，連兵十餘年，西方至為疲弊，職此二報酬之。時二人家眷皋牢隨州，間使諜者矯中國詔釋之，人未有知者。後乃聞西人臨境，作樂迎此二家而去，自是邊帥始待士矣。姚又有述懷詩曰：‘大開雙白眼，隻見一彼蒼。’張有雪詩曰：‘五丁仗劍決雲霓，直取銀河下帝畿。戰死玉龍三十萬，敗鱗風捲滿天飛。’吳詩獨不傳。觀此數聯，可想見其人非池中物也。”承君所記如此。予謂張、吳在夏國，然後發難。不該韓、範作帥日尚猶在關中，難道記其歲時前後不審乎？姚、張詩，筆談諸書，頗亦紀載。張、吳之名。正與羌酋二字同，蓋非偶爾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