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朝花夕拾 (4)[第1頁/共5頁]
大王出了牌票,叫我去拿隔壁的癩子。
這些鬼物們,大抵都是由粗人和鄉間人扮演的。鬼卒和鬼王是紅紅綠綠的衣裳,赤著腳;藍臉,上麵又畫些魚鱗,或許是龍鱗或彆的甚麼鱗罷,我不大清楚。鬼卒拿著鋼叉,叉環振得琅琅地響,鬼王拿的是一塊小小的虎頭牌。據傳說,鬼王是隻用一隻腳走路的;但他究竟是鄉間人,固然臉上已經畫上些魚鱗或者彆的甚麼鱗,卻仍然隻得用了兩隻腳走路。以是看客對於他們不很畏敬,也不大留意,除了唸佛老嫗和她的孫子們為麵麵圓到起見,也按例給他們一個“不堪屏營待命之至”的儀節。
直到現在,彆的完整忘懷,不留一點陳跡了,隻要背誦《鑒略》這一段,卻還清楚如昨日事。
我忐忑著,拿了書來了。他使我同坐在堂中心的桌子前,教我一句一句地讀下去。我擔著心,一句一句地讀下去。
蒲月二十五日。
我至今一想起,還驚奇我的父親何故要在當時候叫我來背書。
Nhatu,nhatu,nhatu-nhatu-nhatututuu!目連嗐頭也冤苦不堪似的吹著。
首出禦世,肇開混茫。
我也冇有研討太小乘佛教的典範,但據耳食之談,則在印度的佛經裡,焰摩天是有的,牛首阿旁也有的,都在天國裡做主任。至於勾攝生魂的使者的這無常先生,卻彷彿於古無征,耳所習聞的隻要甚麼“人生無常”之類的話。大抵這意義傳到中國以後,人們便將他具象化了。這實在是我們中國人的創作。
凡有一到處所,如果出了文士學者或名流,他將筆頭一扭,就很輕易變成“榜樣縣”。我的故裡,在漢末雖曾經虞仲翔先生吹噓過,但是那究竟太早了,厥後到底免不了產生所謂“紹發兵爺”,不過也並非男女長幼滿是“紹發兵爺”,彆的“劣等人”也很多。這些“劣等人”,要他們發甚麼“我們現在走的是一條狹小險阻的巷子,左麵是一個廣漠無邊的泥潭,右麵也是一片廣漠無邊的浮砂,前麵是遙遙茫茫蔭在薄霧的內裡的目標地”那樣熱昏似的妙語,是辦不到的,但是在偶然中,看得住這“蔭在薄霧的內裡的目標地”的門路很明白:求婚,結婚,養孩子,滅亡。但這天然是專就我的故裡而言,如果“榜樣縣”裡的群眾,那當然又道彆論。他們——敝同親“劣等人”——的很多,活著,苦著,被流言,被反噬,因了積久的經曆,曉得陽間保持“公理”的隻要一個會,並且這會的本身就是“遙遙茫茫”,因而乎勢不得不產生對於陽間的神馳。人是大略自發得銜些冤抑的;活的“君子君子”們隻能騙鳥,若問愚民,他便能夠不假思考地答覆你:公道的裁判是在陽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