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朝花夕拾 (3)[第1頁/共5頁]
孩子們所盼望的,過年過節以外,大抵要數迎神賽會的時候了。但我家的地點很偏僻,待到賽會的行列顛末時,必然已鄙人午,儀仗之類,也減而又減,所剩的極其寥寥。常常伸著頸子等待多時,卻隻見十幾小我抬著一個金臉或藍臉紅臉的神像倉促地跑疇昔。因而,完了。
但是在較古的書上一查,卻還不至於如此虛假。師覺授《孝子傳》雲,“老萊子……常衣斑斕之衣,為親取飲,上堂腳跌,恐傷父母之心,僵仆為嬰兒啼。”(《承平禦覽》四百十三引)較之今說,似稍近於情麵。不知怎地,後之君子卻必然要改得他“詐”起來,內心才氣舒暢。鄧伯道棄子救侄,想來也不過“棄”罷了矣,昏妄人也必須說他將兒子捆在樹上,使他追不上來才肯罷手。正如將“肉麻當作風趣”普通,以不情為倫紀,誹謗了前人,教壞了先人。老萊子便是一例,道學先生覺得他白璧無瑕時,他卻已在孩子的心中死掉了。
我所看的那些陽間的丹青,都是家藏的老書,並非我所專有。我所收得的最早的畫圖本子,是一名長輩的贈品:《二十四孝圖》。這固然不過薄薄的一本書,但是下圖上說,鬼少人多,又為我一人所獨占,使我歡暢極了。那邊麵的故事,彷彿是誰都曉得的;便是不識字的人,比方阿長,也隻要一看丹青便能夠滾滾地講出這一段的事蹟。但是,我於歡暢之餘,接著就是絕望,因為我請人講完了二十四個故事以後,才曉得“孝”有如此之難,對於先前癡心妄圖,想做孝子的打算,完整絕望了。
自從所謂“文學反動”以來,供應孩子的冊本,和歐,美,日本的一比較,固然很不幸,但總算有圖有說,隻要能讀下去,便能夠曉得的了。但是一班彆故意腸的人們,便極力來隔絕它,要使孩子的天下中,冇有一絲興趣。北京現在常用“草率子”這一句話來打單孩子們。或者說,那就是《開河記》上所載的,給隋煬帝開河,蒸死小兒的麻叔謀;精確地寫起來,須是“麻鬍子”。那麼,這麻叔謀乃是胡人了。但不管他是甚麼人,他的吃小孩究竟也另有限,不過儘他的平生。波折口語者的流毒卻甚於大水猛獸,非常泛博,也非常悠長,能使全中國化成一個麻胡,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裡。
實在這論法就是行刺,他就如許地在他的人生中尋出歡樂來。阿爾誌跋綏夫隻發了一大通牢騷,冇有他殺。密哈羅夫先生厥後不曉得如何,這一個歡樂失掉了,或者彆的又尋到了“甚麼”了罷。固然,“這些時候,英勇,是安穩的;情熱,是毫無傷害的。”
在書塾以外,禁令可比較的寬了,但這是說本身的事,大家大抵不一樣。我能在大眾麵前,冠冕堂皇地閱看的,是《文昌帝君陰騭文圖說》和《玉曆鈔傳》,都畫著冥冥當中賞善罰惡的故事,雷公電母站在雲中,牛頭馬麵充滿地下,不但“跳到半天空”是冒犯天條的,即便半語分歧,一念偶差,也都得受相稱的報應。這所報的也並非“睚眥之怨”,因為那處所是鬼神為君,“公理”作宰,請酒下跪,全都無功,的確是冇法可想。在中國的六合間,不但做人,便是做鬼,也艱钜極了。但是究竟很有比陽間更好的處所:無所謂“名流”,也冇有“流言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