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5章 則天(八)[第2頁/共3頁]
她的睏乏之情不翼而飛,驀地坐起,直勾勾地去看這小東西,含笑挑眉:“哦?”
可三十年前,她穿戴如許的裙子,會令年青的太子雙目放光、語無倫次、手足無措,令宮中其彆人羨慕妒忌、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,三十年後,她穿戴如許的裙子,卻隻能瞥見宮人們經年累月、風俗整天然所堆積出的決計奉迎,以及大臣們眼中一重又一重的猜忌驚奇。
她在心中悄悄地感喟了一聲,直愣愣地去看婉兒,這小東西本未畫盛飾,奉養了她一全部日夜,到現在妝容半褪時,竟暴露了些許疲老之態,眼角細細的皺紋泛出來,遠已非十四五歲芳華水嫩的風景。
她畢竟已顛末端穿石榴裙的年紀,也早不是經心打扮祈求彆人垂憐的身份――不過也正因如此,穿石榴裙這件事情得…非常風趣。
酒意上了頭,她沉甸甸地仰倒在床,明顯怠倦已極,卻還迷迷濛濛地想著舊事,不管如何也睡不著,小東西在這時候也恭敬還是,一絲不苟地替她理順被褥,奉她安息,她心中有無數思路,或歡樂或憂愁或眷戀或厭倦,總無稍息,三十歲燈下苦思動聽詩句的她亦在麵前揮之不去,當時的憂愁彷徨曆曆在目,而她本身曾幾次吟誦考慮的詩句,忽地都換成了婉兒的聲音:“看朱成碧思紛繁,蕉萃支離為憶君。不信比來長下淚,開箱驗取石榴裙。”
她沉淪地撫過裙襬,如少女般兩指拈起一角,悄悄將裙襬提了一提,向鏡中的本身抬眼一看,入夜的燈光消去了鏡中人臉上的老態,撤除端倪更結實、身形略增豐富以外,看著竟與三十年前彆無二致,甚而因著光陰堆積,更顯出幾分雍容貴態。
他們在先帝的病榻前眉來眼去了將近一年,謹慎翼翼地遁藏著宮中的各種眼線。鄭皇後暮年無寵於先帝,又自囿於世家閨範,向來萍蹤不出前朝,她則一麵以恩威皋牢宮人,一麵對小太子恪守禮教、自居身價,眼看年青的太子被她惹對勁亂情迷、輕許下平生一世的信譽,卻逢先帝駕崩,一紙斥逐削髮的教令,便令她的統統運營全數成空。
時世變幻,統統都與她年青時不一樣了,小娘們丟了冪離、帷帽,學起胡服、胡妝,衣裳越穿越濃豔,言談越來越大膽,宮內宮外,私相授受之風大盛,不管年關幼年、婦人處女,春日應男人之約踏青同遊、夏季披輕浮之服騎馬遊獵、秋冬盛飾豔抹出入飲宴…禮法規矩,似早已不在她們的考量當中。
唯有這石榴裙,自當時至今,還是在兩京女婦中流行著,不但流行,還因著她的即位而愈受追捧――而她本身卻已好久不穿了。
她經曆了這麼多的光陰,連天子也做了很多年了,卻還是忘不了當年在燈下含著淚,一字一句考慮詞句時的場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