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逸民卷[第1頁/共4頁]

逸民答曰：“夫麟不吠守，鳳不司晨，騰黃不引犁，屍祝不治庖也。且夫揚大明乎無外，宜嫗煦之微風者，日也；耀華燈於暗夜，治金石乃至用者，火也。天下不成以經時無日，不成以一旦無火，然其大小，不成同也。江海以外，彌綸二儀，升為雲雨，降成百川；而朝夕之用，不及累仞之井，灌田溉園，未若水溝之沃。校其大小，孰為曠哉

且夫呂尚之殺狷華者，在於恐其沮眾也。然俗之所患者，病乎躁於進趨，不務行業耳。不苦於安貧樂賤者之太多也。假令隱士常常屬目，至於情掛勢利，誌無止足者，終莫能割此常欲，而慕彼退靜者也。斥地已降，非少人也，而忘富遺貴之士，猶不能居萬分之一。仲尼親受業於老子，而不能修其有為；子貢與原憲同門，而不能模其貧寒。四凶與巢由同時，王莽與二龔共世，而不能效也。凡民雖複笞督之，危辱之，使追狷華，猶必不肯，乃反憂其壞俗邪呂尚思不及此，以軍法治平世，枉害賢人，酷誤已甚矣！賴其功大，不便乃至顛沛耳。

“漢高帝雖細行多闕，不涉典藝，然其弘曠恢廓，善恕多容，不繫近累，蓋豁如也。雖饑渴四皓，而不逼也。及太子卑辭致之，覺得羽翼，便敬德矯情，惜其大者，發《黃鵠》之悲歌，杜宛妾之覬覦，其珍賢貴隱，如此之至也。宜其以布衣而君四海，其度量蓋有過人者矣。

仕人乃欣然自失，慨爾永歎曰：“始悟超俗之理，非庸瑣所見矣。”

桀紂，帝王也；仲尼，陪臣也。今見比於桀紂，則莫不怒焉；見擬於仲尼，則莫不悅焉。爾則貴賤果不在位也。故孟子雲，禹稷顏淵，易地皆然矣。宰予亦謂，孔子賢於堯舜遠矣。夫匹庶而鈞稱於王者，儒生高極乎唐虞者，德罷了矣，何必官哉！

“蓋士之所貴，立德立言。若夫孝友仁義，操業狷介，可謂立德矣。窮覽《墳》《索》，著作粲然，可謂立言矣。夫善鄭無治民之功，未可謂減於俗吏；仲尼無攻伐之勳，不成覺得不及於韓白矣。身名並全，謂之為上。隱居求誌，先民嘉焉。夷齊一介，分歧變通，前人嗟歎，謂不降辱。夫言不降者，明隱逸之為高也；不辱者，知羈縶之為洿也。賢人之清者，孟軻所美，亦雲天爵貴於印綬。誌修遺榮，孫卿所尚，道義既備，可輕王公。而世人所畏唯勢，所重唯利。大德身滯，便謂庸人；器小任大，便謂高士。或有乘危冒嶮，投死忘生，棄屍體於萬仞之下，邀繁華乎一朝之間，比夫輕四海愛脛毛之士，何其緬然邪！”

逸民答曰：“夫銳誌於雛鼠者，不識騶虞之用心；盛務於庭粒者，安知鴛鸞之遠指猶焦螟之笑雲鵬，朝菌之怪大椿，坎蛙之疑海鱉，井蛇之嗤應龍也。子誠喜懼於勸沮，焉識玄曠之高韻哉！吾幸生於堯舜之世，何憂不得此人之誌乎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