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五 兵略訓[第2頁/共10頁]

蓋聞善用兵者，必先修諸己，而後求諸人；先為不成勝，而後求勝；修己於人，求勝於敵。己未能治也，而攻人之亂，是猶以火救火，以水應水也。何所能製！今使陶人化而為埴，則不能成盆盎；工女化而為絲，則不能織文錦。同莫足以相治也，故以異為奇。兩爵相與鬥，未有死者也；鸇鷹至，則為之解，以其異類也。故靜為躁奇，治為亂奇，飽為饑奇，佚為勞奇。奇正之呼應，若水火金木之代為雌雄也。善用兵者持五殺以應，故能全其勝；拙者處五死以貪，故動而為人禽。兵貴謀之不測也，形之藏匿也。出於不料，不成以設備也。謀見則窮，形見則製。

近世之兵。君雖無道，莫不設渠塹，傅堞而守，攻者非以禁暴除害也，欲以侵地廣壤也。是故至於伏屍流血，相支以日，而霸王之功不世出者，自為之故也。夫為地戰者，不能成其王；為身戰者，不能立其功。發難覺得人者，眾助之；發難以自為者，眾去之。眾之所助，雖弱必強；眾之所去，雖大必亡。兵失道而弱，得道而強；將失道而拙，得道而工；國得道而存，失道而亡。所謂道者，體圓而法方，背陰而抱陽，左柔而右剛，履幽而戴明。竄改無常，得一之原，以應無方，是謂神明。

古之用兵者，非利泥土之廣而貪金玉之略，將以存亡繼絕，平天下之亂，而除萬民之害也。凡有血氣之蟲，含牙帶角，前爪後距，有角者觸，有齒者噬，有毒者螫，有蹄者趹。喜而相戲，怒而相害，天之性也。人有衣食之情，而物弗能足也。故群居雜處，分不均，求不澹，則爭；爭，則強脅弱，而勇侵怯。人無筋骨之強，虎倀之利，故割革而為甲，鑠鐵而為刃。貪昧貪吃之人，殘賊天下，萬人搔動，莫寧其所。有賢人勃但是起，乃討刁悍，平亂世，夷險除穢，以濁為清，以危為寧，故不得不中絕。兵之所由來者遠矣！黃帝嘗與炎帝戰矣，顓頊嘗與共工爭矣。故黃帝戰於涿鹿之野，堯戰於丹水之浦，舜伐有苗，啟攻有扈。自五帝而弗能偃也，又況衰世乎！

兵之以是強者，民也；民之以是必死者，義也；義之以是能行者。威也。是故合之以文，齊之以武，是謂必取。威儀並行，是謂至強。夫人之所樂者，生也；而所憎者，死也。但是高城深池。矢石若雨，平原廣澤，白刃交代，而卒搶先合者，彼非輕死而樂傷也，為其賞信而罰明也。是故上視下如子，則下視上如父；上視下如弟，則下視上如兄。上視下如子，則必王四海；下視上如父，則必正天下。上親下如弟，則不難為之死；下視上如兄，則不難為之亡。是故父子兄弟之寇，不成與鬥者，積恩先施也。故四馬不調，造父不能乃至遠；弓矢不調，羿不能以必中；君臣乘心，則孫子不能以應敵。是故內修其政，以積其德；外塞其醜，以服其威；察其勞佚，以知其飽饑。故戰日有期，視死若歸。故將必與卒同甘苦，俟溫飽，故其死可得而儘也。故古之善將者，必以其身先之。暑不張蓋，寒不被裘，以是程寒暑也；險隘不乘，上陵必下，以是齊勞佚也；軍食孰然後敢食，軍井通然後敢飲，以是同饑渴也；合戰必立矢射之所及，以共安危也。故良將之用兵也，常以積善擊積怨，以積愛擊積憎，何故而不堪！